当电诈受害人把银行卡里的钱提取出来,唐兴凯也来活儿了。
39岁的他因犯掩隐罪获刑一年两个月。被警方抓获前,他是一名“车手”——从电诈受害人手里拿到钱后转移。
在电诈的链条中,洗钱是重要一环。一笔笔赃款被快速变现或转移后“洗白”,最终被电诈分子占有。
新京报记者调查发现,电诈洗钱已形成“诈骗、下单、接单、担保、招募、取现”等多层级的黑色产业链。在庞大的链条中,每个层级各有分工,且又有细分,如处于链条最末端的取现车队,根据规模和洗钱能力也分为一级、二级、三级车队。
斩断洗钱链条、拦截转移资金,能最大限度守护被骗群众的资金安全,洗钱犯罪也成为公安机关从严打击的对象。今年以来,北京、上海、重庆、杭州、武汉等多地公安机关返还的涉诈资金均超亿元。
最高人民法院10月24日召开依法打击治理洗钱犯罪重点工作推进会,强调人民法院要依法从严打击洗钱犯罪,进一步加大对跨境洗钱、穿透式洗钱、链条式洗钱等新型洗钱犯罪的打击力度。加强与公安、检察机关、人民银行等相关部门协作配合,形成打击治理洗钱违法犯罪的强大合力。
“拉手”引人入局,“枪手”转走资金
20岁的张一文,曾是缅甸电诈园区的一位“拉手”。
在电诈集团内部,“拉手”是指冒充各种身份打电话设局忽悠“客户”的电诈分子。他们往往是电诈集团内部最底层且人数最多的一群人,正是他们以各种话术,让受害人一步步陷入电诈圈套。
“第一个月,我拉来的客户被骗金额一共是80多万,最大的一笔20多万。”张一文说,他所在的电诈公司,有人一天的诈骗金额就达到数十万元。
2025年12月14日,新京报记者见到张一文时,他刚刑满释放两个月。正是这段服刑经历,让他觉得有必要讲讲自己从事电诈的经历,让更多人不再受骗。
电诈有很多名目,如刷单返利、非法集资等,张一文所在的电诈公司主要以“航班延误退改签”来实施诈骗。
在电诈园区,张一文每天的工作是按照主管发的客户资料打电话。每张A4纸上打印有9到11名客户的信息,包括姓名、电话、身份证号、航班号、起飞地以及目的地,一般都是次日或第三天乘坐航班的旅客。
按照他们此前培训的话术,这些信息甚至不全部使用,就足以让客户相信,他真的是航空公司的工作人员。
张一文称,他们一般通过“手机口”使用国内的号码拨打诈骗电话,有一次他使用一个归属地为西藏的号码,打通了客户电话,说自己是广州白云国际机场的员工,对方依然相信了他的身份。
“每天打100多个电话,大概有20%到30%的人会相信我说的航班延误信息是真实的。”张一文说,因为在电话中,他能准确报出客户的名字以及航班信息,客户乘坐航班急于出行,接到诈骗电话后,疏于核实,就会上当,“我们就是利用这种心理实施诈骗,特别是不经常乘坐飞机出行的人,上当几率最高。”
联系上客户后,他们以航班延误或取消航班行程为由,通知客户领取三五百元不等的补偿金。告诉客户只有领完补偿金,才能帮他办理退改签。
“所谓领取补偿金,也是编造的一个谎言,目的是让客户进入早已布好的骗局,一步步落入陷阱。”张一文说,他们会指导客户通过个人的支付平台,向购买机票的航空公司发起收款申请,页面会提示“对方是企业账户,无法创建收款”。这时,他们再用备好的话术欺骗客户,“肯定是你当时注册账户时,没有勾选向公司收款的功能。”
实际上,注册账户时根本没有这个选项的勾选。张一文说:“这样说的目的是引导客户下载可以开启共享屏幕的App。”
最后的诈骗,则交由“枪手”来完成。
张一文说,“枪手”以领取补偿金时平台需要进行反诈监测为由,让客户开启手机屏幕共享。接着,“枪手”引导客户输入银行卡号、密码、验证码这些重要的信息,通过共享屏幕查看客户名下所有银行卡的余额,目的是精准地转走客户银行卡内的钱,“都是先拿余额最大的卡下手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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